坦普尔大学(Temple University)与中国

纪念南开大学百年华诞 --

坦普尔大学(Temple University)与中国

李明德校友(1960级外文系英专） September 6， 2018

20世纪70年代中美关系经历了从战略对抗到战略对话的历史转折。毛主席亲自批准美国乒乓球代表团于1971年4月访华，中国的大门对外打开，开启了中美交往的新时代。美国的科技和教育在世界最为先进，美国无疑是中国最希望在这两个领域进行交流与合作的国家。

1973年5月，中科院以全国科协名义邀请美国科学家代表团访华。美国科学家代表团团长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著名生物化学家、美中学术交流委员会主席埃米尔·史密斯博士(Dr. Emil Smith)。史密斯博士担任团长是由尼克松总统亲自决定和任命。代表团成员有美国全国科学院等多个重要科技部门和学术组织的领导，以及著名科学家和中国问题专家。

5月27日下午，周恩来总理和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中科院院长郭沫若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美国科学家代表团全体成员。当时美国坦普尔大学的美籍华裔生物学家牛满江教授和夫人张葆瑛应中国科学院邀请正在北京访问，我们请牛满江教授夫妇一并参加了周总理和郭沫若副委员会的接见。由于牛满江教授夫妇回国访问使我们了解了美国坦普尔大学，从此，在牛满江教授的积极推动下，坦普尔大学开始与中国建立联系，在科技和教育领域与中国开展交流与合作。

当年，牛满江便以坦普尔大学教授的名义主动建议与中科院著名发育生物学家童第周教授进行合作研究。可以说，通过牛满江教授，坦普尔大学成为最早与中国进行合作研究的美国高校。

1974年牛满江教授邀请和资助了两名中科院动物所的生物学家到坦普尔大学做访问学者，从事合作研究。实际上，这两名动物所的学者是我国当时首批派往美国的访问学者，只是由于当时仍处于文化大革命时期，未能对他们到美国作访问学者进行报道，所以不为外界所知。可以说，坦普尔大学又是最早接受中国访问学者的美国高校。我当时为这两位学者办理了出国手续，并通过美国驻华联络处为他们申请了签证。这两位中科院动物所的研究人员在坦普尔大学的实验室与牛满江教授和其他该校的学者从事合作研究长达2年之久。

1977年7月邓小平复出后不久，便于8月17日接见了牛满江教授夫妇，实际上，牛教授夫妇是邓小平复出后首先接见的国外来访者。中美于1979年1月初建交，邓小平准备于当年1月末访美。在牛满江教授的促使下，坦普尔大学与中国政府探讨在邓小平副总理访美期间授予邓小平荣誉法学博士学位的可能性，邓小平同意了。邓小平在华盛顿访问期间，该校于1月31日在华盛顿的布莱尔大厅举行了授予邓小平荣誉法学博士学位的仪式，校长马文·瓦克曼教授(Prof. Marvin Wachman)将荣誉法学博士学位证书授予邓小平，对此，邓小平称这“不仅是个人的荣誉，也象征着美国人民对中国人民的友谊。”

为了促进坦普尔大学与中科院的合作研究，牛满江教授又与洛克菲勒基金会联系，争取该基金会对中科院动物所的资助。为此，1978年牛满江教授陪同著名生殖生理学家谢尔登·西格尔博士（Dr. Sheldon Segal）为首的洛克菲勒基金会代表团访华，推动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动物所建立发育生物学实验室,并借助该实验室使动物所与坦普尔大学的生物系进行合作研究。洛克菲勒基金会代表团和牛教授与中科院领导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洽谈，我参加了当时的谈判。方毅副总理接见了西格尔博士和牛满江教授，对他们的来访表示欢迎，对他们与中科院达成的合作意向表示满意和祝贺。

1979年4月末，牛满江教授给我来信称，坦普尔大学校长马文·瓦克曼教授希望夏季率领该校代表团访华，期盼在京期间能有机会拜见邓小平。我在一次为邓小平接见外宾担任翻译后借机向邓小平口头汇报了坦普尔大学的这一请求，邓小平对我说，待他们有了访华的确切时间，给他写个报告，他将乐于会见坦普尔大学代表团。

坦普尔大学代表团于1979年5月末抵京，开始访华。代表团团长是校长瓦克曼教授和夫人，成员有：工学院院长罗伯特·海桑思威特教授(Prof. Robert Haythornthwaite)和夫人、科学教育系主任、化学家约瑟夫·施莫克勒教授(Prof. Joseph Schmuckler)和夫人、文学院助理院长凯瑟琳·艾达姆斯博士(Dr. Carolyn Adams)、国际服务和国际项目中心主任盖伊·勒梅特博士(Dr. Guy Lematre)和大学关系副校长助理小乔治·英格拉姆先生（Mr. George Ingram, Jr.）等。

邓小平于6月3日在人民大会堂毛主席接见外宾的118厅会见了坦普尔大学代表团。会见开始，邓小平便说，今天我作为坦普尔大学的校友与大家见面，我很高兴。然后，邓小平开始深刻地论述了中国的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的必要性，谈及过去中国官员终生制的危害以及中国将终止官员终生制的决心，最后谈及了他对美国南北战争的看法以及对描写这一战争的小说《飘》（“Gone with the Wind”）和根据小说拍摄的电影《乱世佳人》的观感。邓小平说，美国的南北战争是当时已经进入资本主义的北方战胜了依然保留着农奴制的南方，小说《飘》详尽地描述了这一战争的过程，写得很好，根据小说拍摄的电影《乱世佳人》也很生动。外宾对邓小平的接见深感荣幸，对邓小平的谈话更是兴奋不已。

当时的国内背景是，文革后国内有人将英文小说《飘》重译出版，在国内发行后，引起了文化界对译者和出版社的全国性揭发和批判，认为这是译者和出版社企图再次向中国引进西方文化，在中国传播西方资产阶级思想。邓小平此次接见时对美国南北战争的历史性分析以及对反映南北战争的小说《飘》和电影《乱世佳人》的评价，即刻扭转了当时全国文化界对翻译外国优秀文学作品的不正确批判，并从此开始大量翻译和出版国外优秀文学著作，也开始引进国外优秀影视作品。

小平同志对坦普尔大学代表团的接见，成为当时一件对全国文化界影响深远的事件。该团每位成员对受到邓小平的接见更是引以为豪。在我此后与代表团成员的接触中，乃至在电话交谈中，每当谈及他们对中国的访问，都会谈到对邓小平接见代表团时谈话的深刻印象。坦普尔大学代表团访华期间，我全程陪同并为他们担任翻译，邓小平接见代表团时的情景我一直历历在目。邓小平接见坦普尔大学代表团的消息以及照片均发表在次日的《人民日报》。坦普尔大学代表团是邓小平所接见的唯一一个国外的大学代表团，该校一直为此感到荣耀。

坦普尔大学代表团访华前，牛满江教授在给我的信中，还表示希望代表团在华期间能够访问一所中国的重点综合性大学，探讨与其建立学术交流与合作关系的可能性。我当时即刻想到我的母校南开大学。南开是一所出色的综合性大学，在中国的高校中历史悠久，地位突出，很适合坦普尔大学提出的建立校际关系的条件，我非常希望借机为我的母校在与美国高校的交流中做出贡献。当我提出南开大学的建议时，坦普尔大学领导极为满意。根据当时的外事规定，我们以中科院的名义发函给天津市人民政府，联系坦普尔大学代表团前往天津访问并与南开大学建立校际关系一事，天津市政府很快复函表示同意。

坦普尔大学代表团访问北京后，我于6月5日陪同代表团访问天津。天津市外办安排坦普尔大学代表团当日便访问了南开大学，两校领导即刻进行洽谈，在南开外文系任教的我的同班同学常跃信担任翻译。双方很快就建立校级友好关系的意向书达成一致并签字。在意向书中，坦普尔大学决定首先在生物学和英语两个领域接受和资助南开大学的研究生。可以说，坦普尔大学又是最早与中国的高校建立友好关系的美国高校之一。

正因这一意向书，南开大学外文系我的两位已成为教师的同班同学得以有机会先后到坦普尔大学作英语文学的博士学位的研究生。他们在坦普尔大学读研表现出色，学有所成，最后都获得了博士学位。我很为我的这两位同学感到高兴和骄傲。

6月5日晚，天津市市长陈伟达在天津市俱乐部接见并宴请了代表团。陈市长首先对坦普尔大学代表团访问天津表示热情欢迎。陈市长说，他特别希望通过坦普尔大学的来访，能够促成天津市与该校所在的费城建立友好关系。

以坦普尔大学访问天津为契机，在该校的推动下，天津与费城于第二年的2月10日建立了姐妹城市关系，天津成为与美国建立友好城市最早的中国城市之一。自此之后，天津和费城两市往来不断，特别是在教育和文化等领域，交流丰富多样。

1981年6月至1982年6月我在康奈尔大学作访问学者。1982年3月14日坦普尔大学校长瓦克曼教授给我来电话，邀请我到坦普尔大学4-5日，与他们一起接待即将来访的我的母校南开大学代表团。由于我当时正忙于我的调研课题，实在难以脱身，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未能前往。我对未能在费城接待我的母校代表团感到遗憾。

但是，1个月后，我根据国内指示，参加中国基础科学代表团在美访问。中国基础科学代表团访美主要是在华盛顿与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商谈下两个财政年度中美两国在基础科学领域的交流计划。代表团完成在华盛顿的任务后，我们于4月22日前往费城访问。抵达费城后我们代表团首先访问了坦普尔大学。中午瓦克曼校长设宴招待了代表团。当日下午，瓦克曼校长特意为我安排逐一拜访曾经访华的坦普尔大学代表团成员。此时与坦普尔大学的老朋友相见，大家都非常高兴。当谈及他们在中国访问的情景时，每个人都十分兴奋，特别是对邓小平的接见，他们一直深感荣幸，念念不忘。

借此次访问坦普尔大学之机，我看望了在该校读博士学位的常跃信同学。我们能在美国相见，自然十分高兴，我更为我的同学所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

晚间牛满江教授夫妇在“北京楼”中餐馆宴请代表团，坦普尔大学代表团的成员施莫克勒教授出席作陪。他告诉我，自1979年访华后，他曾多次到天津师范大学讲授化学，与天津师大建立了固定的授课关系，他很满意。晚间，牛教授单独邀请我到他家过夜，一位康奈尔大学的美籍华裔经济学女毕业生黎汉民小姐开车送我到牛教授家中。牛教授和夫人张葆瑛对我十分热情，对我照顾有加。

1984年9月，在美国驻华大使馆的推荐下，应美国新闻总署邀请，我作为国际访问者赴美访问4周。我在访问华盛顿后，特意前往费城，主要是应邀再次访问坦普尔大学并看望瓦克曼校长。瓦克曼教授于1969年开始担任坦普尔大学负责学术的副校长，为时4年，1973年开始担任校长，任职两届，共10年，我此次到访时他刚从校长职位离职1年，开始担任外交政策研究所所长，但坦普尔大学仍为他保留了办公室。我抵达当日，他便邀请1979年该校访华代表团的几位成员再次宴请我。次日下午代表团成员、文学院助理院长凯洛琳·艾达姆斯教授请该院的几位学者与我见面，同时请来正在该院作博士研究生的梁一雄同学也来参加。会后，梁一雄同学告诉我他在坦普尔大学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并说若无特殊情况，可在3年左右取得博士学位。我很为我的同学感到高兴。

1987年牛教授获悉我到华盛顿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工作，他便特意邀请韩叙大使和我访问费城和坦普尔大学。牛教授和坦普尔大学以及当地华人社团对我们热情欢迎和接待。牛教授安排韩大使和我当晚在他家中过夜。

2000年夏我和我的夫人访问费城。瓦克曼教授当时83岁，已退休。他和他的夫人设晚餐招待我们。他谈及担任校长时，坦普尔大学与中国的密切关系，他为此感到高兴和满意，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他说他已年迈，他将他的女儿一家介绍给我们，希望我们的友谊能绵延长存，我很感动。

由于瓦克曼校长在职期间打下的基础，坦普尔大学与中国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其中比较突出的是该校法学院与清华大学法学院共同设立了联合培养法学硕士研究生项目。该项目得到我国教育部的批准和美国律师协会的认可。该项目旨在通过对美国法和国际法的系统学习，培养多层次复合型的中国法律人才。这一项目注重提高学生法律思辨和分析解决法律实际问题的能力以及使用英语交流的水平。2004年夏，23位硕士研究生毕业，坦普尔大学法学院院长来清华大学法学院共同主持毕业典礼，并举行庆祝晚宴。邓小平的女儿邓林和我被邀请参加。我在清华大学法学院的办公室看到坦普尔大学授予邓小平荣誉法学博士学位证书的大幅照片。此后，清华大学法学院又从我这里取得邓小平接见坦普尔大学代表团的照片，放大后，一并悬挂在清华大学法学院的办公室。

2011年10月,中国盈科律师事务所与坦普尔大学法学院以及清华大学法学院在京共同签署了设立“盈科/坦普尔/清华美国法学硕士奖学金”的谅解备忘录。坦普尔大学校长安妮·哈特（Ann Hart）女士前来清华出席签约仪式。根据该备忘录，盈科将每年向该项目的学生提供奖学金，盈科可选派律师参加坦普尔大学法学院在京举办的法律研讨会，也可邀请项目教授为盈科律师做法律讲座。

我已退休多年，但坦普尔大学与中国的友好关系以及该校与中国的学术交流与合作使我一直念念不忘，我还一直关注着该校与中国关系的新发展。现写下这篇回忆文章，作为纪念。

1973年5月27日周总理和人大副委员长郭沫若接见以美中学术交流委员会主席埃米尔·史密斯教授为团长的美国科学家代表团。会见时在座的有：刘西尧、竺可桢、吴有训、周培源、武衡、章文晋、郁文、贝时璋、钱三强、童第周、费孝通、吴蔚然、冯友兰、陈岱荪、钱伟长等。第2排左3为牛满江教授，左4为牛满江教授夫人张葆瑛女士。后排右2为李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