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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经历与见闻
大学教授, 讲师和女农协工(2) 在革命口号下复课,各种课程都要革命化,都执行最高指示"以阶级斗争为纲"和"打破师道尊严".英文也要为革命服务.课本第一课是Long live Chairman Mao! Down with renegade,hidden traitor and scab Liu Shaoqi!,历史,语文,数学各科统统加上阶级斗争内容。 当时河南省,天灾县,人祸公社中学一个女学生在河里溺死,经公社公安局鉴定为自杀.学生家长在家里发现那位学生写有一首顺口溜说: 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会ABC,照当革命接班人.他认定他的女儿是被剥削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害死的,上告中央文革.中央文革当即派专案组调查..调查结果认定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向文革猖狂反扑的反革命事件.于是英文教师韩渊,校长道美以及"包庇"他们的公安局长统统定为反革命分子被判长期徒刑,通报全国.一霎时全国各地都要在中学里抓韩渊,道美式人物.而在课堂上学生可以抽纸烟,打扑克,下棋,老师不能管也不敢管. 我混了两年,算是高中毕业知识青年(简称知青),即不能升学,也不能就业,只有响应伟大领袖号召上山下乡插队,于"广阔天地"里"滚一身泥巴,大有作为"! 之后,大学恢复招生.最高指示说"农学院不应该在城市里由少数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实验室关门搞研究,应搬到农村,开门搞研究,直接为贫下中农服务".东北朝阳农学院首先响应号召搬往农村,收学生只要有工农兵身份,来者不拒,叫做"迈大步".一时"学朝农,迈大步"在全国喊得震天响.招生也要"以阶级斗争为纲".东北一位考生交了白卷,在卷上写道他是贫下中农的儿子,因为搞生产,没时间准备功课,才交白卷.如果给他时间他肯定会得满分.结果他魁名高中.<人民日报>发表专门社论赞扬,还说"大学就是工农兵大家的学,学生就得和工农兵划等号".于是大学越办越大,学生也越多.入学资格由工人,贫下中农和军队在各自的队伍中推荐,名之曰工农兵学员.我舅舅是村上的当权派,我的血统纯而又纯,因之得以表现突出好的资格被推选进入圣楼大学.可是我的数.理.化和外文知识几乎等于零,只有中文尚可读懂报纸.我只好选中文专业,进入中文系. 在学校里几乎是不上课,大部时间学工,学农,学兵;上课时要拿封.资.修的书籍搞大批判.我们到棉纺织厂摆过梭,洗过布;到造纸厂抱过纸浆;到稻田里插过秧;到部队里拉过练;到火车上当过列车员;到商店里当过售货员.这叫做向工农兵学习.只是要为革命服务批判封资修时才知道了一些文学历史著作的名子.比如要批孔,我才知道有<论语>这本书.可我尽管没读过,我照样参加批判组,写文章.反正有报纸,梁效(北大,青华两校造反派笔名)的文章可供抄袭,人云亦云就行.于是<红楼梦>是黄色小说;<24史>是为帝王将相树碑立传的反动糟粕的论点都出来了.比如,我根本没读过<红楼梦>连<石头记>,<金玉缘>是它的别名都不知道;<24史>我从来没听说过,我照样批判它们,我有本事当"班超;腾文公",东剽窃,西凑合,居然写出文章登了报,写出书出了版博得了文名.因此在学校成立"上管改委员会"(即上大学,管理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时,我当了常务委员会.委员此时,我趾高气扬,目空一切,把老师们看成由我管理和改造的对象.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四人帮倒台,上管改委员会被认为是他们统治下的产物,既予解散,连我的大学学历是否被承认都在飘摇之中.我一时茫然了.幸好,教育部还给出路,要我们这些工农兵学员重新学习,通过考试,可以得到大学专科文凭。 要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反过来教育我们,我实在想不通,可不这样我就得回农村修理地球,只得硬着头皮学.学过一段之后,我才逐渐认识到中国古籍多么丰富,内容多么博大精深,老师们的知识毕竟比我们多得多,决不是过去我想的'草包教授,臭老九'.我到真是"觉今是而昨非"了.学习二年之后,拿到了大专文凭. 有一天我在书店古籍部选购,一位姑娘走到我跟前说"老师,您好,您大概不会记得我我是国棉二厂职工学校的学员,叫明应娟,是您的学生". 她年纪和我差不多,高个子,短头发,大眼睛,双眼皮,没化装,衣着朴素而整洁,体格健壮而有一种内在的温柔美,一下把我吸住了。"记得,记得.你也来买书?"我不由自主地应付说.其实我根本不认识她. "我很喜欢古文,我能麻烦您请教些问题吗?是<诗经>颂的一部分". 由于对她友好感,我给她了一张名片说"欢迎你到我的住处,咱们共同研究". "那太跟你添麻烦啦谢谢!"她说. <诗经>风的部分我很熟悉,大,小雅我只读过一部分,而颂的部分则根本没看过.为避免出丑,我回去以后马上找了许多参考书,每篇都作了详细准备以应付她可能的提问.我希望她来,可又有点怕她来.过了几天,我接到她的电话,问我有没时间.我当然欢迎.放下电话,赶紧回去整理房间,准备茶水,真像要接待贵宾似的.她如约来啦,还带一大包礼物,弄得我挺不好意思.亏得我准备充分才算应付过去.她听我旁证博引,夸夸其谈,颇感满意.在交谈中,我发现她没拿书,篇篇都能熟练背诵,对诗文本意的理解,远远超过我意想之外,只是对近来研究成果知道的不多而已. 她看我书架上摆满了参考书和工具书,表现得非常羡慕,好像想借又不好开口似地. "你想看什么尽管拿,欢迎你常来"我说. 过了几天,她又给我打电话约会来了.这次谈话就比较自然.临走时她告诉我怎样找她,还借了几本参考书.以后她来的次数就比较多了,我们讨论的范围也逐渐多起来.我发现她对中国古代文献知识之广,会背诵之多远远超过我这个搞专业的大学讲师,她毛笔字之好则是我望尘莫及.她每次走后都使我久久遐思,而她如数日不来,则使我"寤寐求之,辗转反侧". 我终于憋不住问她的底细了.以下是她的叙述: '我没有读过正规学校.我的知识是妈妈教的.想你不会以为我的出身卑微而把认识我引以为憾吧!我的家庭出身是地主.我听妈妈说我家原来是世代书香.我的爷爷是清代秀才,教私塾为业,爸爸从小跟他读书,他们不会种地,把几亩地出租,因此被划成地主,爷爷是地主分子,他去世后,爸爸继承他当地主分子.他们没有从事过政治活动,在村子里也没得罪过人,房子也不比人家的好,所以当地主后,不少老人还同情我们.土改队只是把我们的地换成边远薄地要我们自己种罢了.我们家的书人们认为是不值钱的东西村上识字的人不多,没人要,在文化大革命中我们主动拿出来烧了一些算过了关.我爸爸只有我姑姑兄妹二人.我们乡里溺女婴的习惯严重,所以地主家的女孩出嫁有人要,男孩子绝对讨不来媳妇.我的外祖父和我的祖父是同学,也是地主,也面临这个问题.于是我的祖父母就拿姑母换回了妈妈,也就是说,我的姑姑也是我的舅妈.我的妈妈是外祖父的掌上明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读书之多更不用说啦."势败休云贵",到我家之后只有荆钗布裙围着锅台转和下地挣工分的份了.从我记事起,妈妈就抱着我口授<唐诗三百首>.我家没钱,买不起纸,笔,我学写字,画画是用妈妈绑的麻刷子在石板上练的;后来她还教我治印,说将来可以糊口. ‘我有一个小妹妹,我们小时候爸妈不让我们出大门,一到门外就有贫下中农的男孩子们喊我们'地主羔子','小母崽子'.有些人还打骂我们,我们不敢还嘴还手,只有哭着往家跑.要是我们还嘴还手了,他们家的大人会来我们家辱骂我们爸妈.爸妈只能给人家赔礼道歉,回头含泪安慰我们.爸爸后来在'大跃进'运动中饿死死了,地主份子帽子由妈妈继承.我十五岁时就有人到我家给我说媒,对像全是比我大得多的贫下中农孩子,粗野的文盲妈妈不原我去那些人家挨打受骂,他们就造谣说我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一天我出去,碰上村民兵队长,大白天广众之下,他拉住我,喊我小窑子,说下流话,我要是手里有枪,真会打死他,落个阶级报复的罪名也不后悔,可我什么也没有,我哭着骂着,咬他的手,他还是嘻皮笑脸拉着不放,旁边站着一群贫下中农家的男孩哈哈大笑.这时过来了两个老头,大声斥责要他放开我.他还是不放,说:"她是地主家的小贱货,我天天为人民服务,叫她慰劳慰劳我,咋啦?"一位老头上去扇他了一记耳光.也许是那个老人辈份长,也许他当过贫农协会主席,队长似乎有点清醒,没敢吭声,放开我走啦.我还在哭.老人劝我说"妞,别哭啦,他是喝醉酒才鬼迷心窍,爷爷给你出过气啦,以后谁再欺负你,爷爷给你做主.回家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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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3/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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