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弹琴 《红德旗扬》 September 11, 2017

时光催人老，一晃，911事件已经过去16年了。
还记得16年前的9月11日，牛弹琴（微信：bullpiano）和同事们围在电视机前，观看CNN直播的恐怖画面，飞机接连撞入世贸大楼，大家一阵阵惊呼，然后紧张地编写稿件，直到第二天凌晨……

几个月后，美国发动了反恐战争，大兵压境阿富汗，塔利班倒台，本·拉登逃亡。我也从巴基斯坦飞往喀布尔，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战地的洗礼，其中的苦乐凶险，一言难尽。

这起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彻底摧毁了美国人的不可一世，美国的经济标志性建筑——世界贸易中心被完全摧毁，美国军事力量的象征——五角大楼也遭到攻击。

犯强美者，虽远必诛。下面则是可怕的报复，愤怒的小布什随即发动了阿富汗战争，随后一鼓作气又将战火烧向了伊拉克。从中亚到中东，多个国家政权被颠覆，大批士兵殒命沙场，更多平民流离失所乃至遭遇屠杀。

可以说，作为21世纪初最重要的突发事件，911事件改变了美国，也改变了世界，当然，也改变了中国。

16年后回望这起事件，可见清晰地看到，有抓住机遇闷声发大财的赢家，也有遭遇冲击沦为失败国家的输家，其间有宝贵的经验，更有惨痛的教训。

至少五大赢家和输家吧：

1. 中国

毫无疑问，中国是第一赢家，或者更准确地说，中国是后911时代国际地缘政治剧变的第一受益者。遥想2001年，刚上任的牛仔总统小布什，一度对中国大棒挥舞，南海发生撞机事件，中美几乎处于战争边缘。但突如其来的911事件，让美国不得不将反恐作为第一要务，美国还不得不寻求中国帮助。

当然，中国也审时度势，迅速调整了对美关系。很戏剧性地，一度剑拔弩张的中美关系，竟180度大转弯，进入了20年来最蜜月时期。快下台时的小布什，还兴致勃勃地到北京来看奥运会。还是闷声发大财好啊，等到美国醒悟过来，要重返亚洲，抓住机遇的中国，早已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2. 以色列

911事件发生后，犹太人纷纷为美国人献血捐款。表面上，他们极尽悲愤同情；私底下，时任以色列总理沙龙可定也是喜出望外。巴以当时正激战正酣，以色列一筹莫展，对巴勒斯坦人的镇压，还被国际社会斥责手段太过野蛮。

但911之后，反恐成了世界主旋律，以色列则趁机搭船，哈马斯的人弹袭击，自然被归结于恐怖行为。伊拉克萨达姆政权被摧毁后，阿拉伯世界大乱。建国60余年来，一直被阿拉伯汪洋大海包围的以色列，应该没有比现在更感到过安全。但沙龙注定是一个悲剧英雄，当他踌躇满志想大干一场的时候，突然的中风让他成了植物人，缠绵病榻多年后离开了人世。

3. 俄罗斯

普京也抓住了时机。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和西方有过一段蜜月，但美国仍步步紧逼，北约东扩、轰炸南联盟，俄罗斯的小兄弟一个个投入西方怀抱，美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911事件后，深谙外交之道的普京，立马对美国反恐表示支持，并让出中亚的多个基地；投桃报李，小布什自然也对普京热脸相迎。

在美国忙于反恐打仗时，俄罗斯依靠石油牛市，国库充盈，民生改善，政权稳固，终于开始走出苏联解体的阴影，拥有了可继续和西方叫板的底气和实力。当然，现在美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斗争，这是后话了。但想一想，普大帝已经熬走了几位美国总统了，还在乎又多一个老特朗普？

4. 伊朗

在中东，美国最痛恨的国家，毫无疑问首推伊朗。当年的德黑兰人质事件，让里根灰头土脸。911事件，表面看，美国大军直入阿富汗，随后又突入伊拉克，伊朗现在是腹背受敌。但实际上，阿富汗战争推翻了与伊朗不睦的塔利班，伊拉克战争又打倒了伊朗的死敌萨达姆。伊朗战略局面空前改善，原来执掌伊拉克的，是仇敌逊尼派萨达姆；现在，则是当年曾流亡伊朗的什叶派盟友。美国两场战争，完全是为他人做嫁衣，打出了伊朗外交新局面，估计伊朗是心中窃喜，美国苦不堪言。

5. 印度

塔利班倒台后，街面上哪个国家影响力最大？

俄罗斯、美国、中国？都不是。

曾在喀布尔工作过一段时间，一个感觉是：廉价商品，当然是中国制造最多，假冒伪劣也不少；但街面上的影响力，却是印度——到处都是印度的影视碟片。阿富汗人最喜欢看印度的电影，听印度的歌曲。塔利班原是巴基斯坦盟友，自然很仇视印度；但塔利班倒台后，阿富汗变天，印度影响力随即向北扩张。所以，现在特朗普想从阿富汗撤离，最想借重的不是巴基斯坦，也不是中国，而是印度。美国的这场战争，印度不赔稳赚。

美国的“反恐战争”，多少年轻士兵殒命中东，制造了多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惨剧！

1. 阿富汗

说来也够冤，塔利班政策很极端，还摧毁了巴米扬大佛，但毕竟不是恐怖主义。它只是太仗义了，遵循什么普什图部族传统，本·拉登是朋友，朋友来逃难，怎能将他驱赶或交给敌人呢？但十八九世纪的原则，激怒的是21世纪美国。阿富汗战争由此爆发，美国将本·拉登和塔利班一锅端。

自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阿富汗一直处于战乱状态。好不容易到1990年代中期，塔利班崛起并控制了全国大部分地区，内战逐渐平息，但美国的反恐战争，又导致难民潮涌，生灵涂炭，内战还在继续。本·拉登做得孽，阿富汗人来偿还，这真是一场人间悲剧。

2. 伊拉克

萨达姆更感到冤，挺过了老布什的第一次海湾战争，不想又碰到了小布什这个愣头青。美国打垮了塔利班，正是斗志满满，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开始寻萨达姆晦气。三下五除二，统治了伊拉克几十年的萨达姆，最终被送上了绞刑架。

只是潘多拉魔盒一打开，局面就无法收拾，先是基地组织、后是伊斯兰国，中间还有逊尼派、什叶派的相互血洗，伊拉克人欲哭无泪，刚刚摆脱了独裁，却迎来了国家的分崩离析和空前战乱。岔开一句，萨达姆和卡扎菲的下场，更促使朝鲜拼命寻求核武器，这又为东北亚危机埋下了隐患。

3. 巴基斯坦

虽然是中国的铁哥们，但巴基斯坦被认为是一个失败国家，经济濒临崩溃，国内动荡不安。这其实跟911有着莫大关系，美国铁了心要攻打阿富汗，小布什甚至发出威胁，巴基斯坦不合作，就被炸回到石器时代。

权衡利弊，巴基斯坦只能上了美国的贼船，盟友塔利班惨遭抛弃。阿富汗由盟友变成了敌人，塔利班则进而将巴基斯坦作为目标，巴基斯坦部族地区更是连绵战乱，恐怖袭击也成了家常便饭。911让巴基斯坦战略格局恶化，现在特朗普又质疑巴基斯坦反恐不力，要对老巴下手了。

4. 巴勒斯坦

以色列的赢，通常就是巴勒斯坦的输。虽然自认为是反抗侵略压迫的正义斗争，但911事件后，哈马斯、吉哈德、阿克萨烈士旅的人肉炸弹，以及对平民目标的袭击，让这些抵抗组织自然被斥责为恐怖主义。

伊拉克战争，又让阿拉伯世界陷入自相残杀，巴勒斯坦更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叱咤风云的阿拉法特，晚年被囚禁在拉姆安拉残破官邸。我曾被邀请共进午餐，也曾看到他眼角的泪水，最后他在悲壮中离世。巴勒斯坦建国梦，更遥遥不知结果。911，更是巴勒斯坦人的痛。

5. 美国

911事件，美国怒发冲冠，左打塔利班，右削本·拉登，顺带还拿下了萨达姆。小布什作为战争总统，一时间风光无限。但不想物极必反，乐极生悲。两场惨烈的战争，让美国损失了6000多年轻士兵，更耗费了数万亿美元。让特朗普愤怒的是，这些钱足够美国更新一遍全国基础设施，而不是现在很多道路失修、机场破旧。

更糟糕的是，战争砸烂了阿富汗和伊拉克，但扶植起来的新政权，对占领者的美国也多有不满。中国更被认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然成了伊拉克是石油最大的主顾。过去16年，美国人认为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自己卷入了一场又一场战争，中国则是闷声发大财。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其实并没有完全战胜恐怖主义，时至今日，还有大量美国军队在阿富汗陷入苦战，而伊拉克更成为各方混战的深渊。

16年，弹指一挥间。一个又一个政治强人，已是樯橹灰飞烟灭；一个更强大的中国，已然成为美国的梦魇。

奥巴马后期要重返亚洲，推出TPP，就是为了遏制中国；但让奥巴马万万没想到的是，特朗普上台后，他的所有既定政策，不敢是TPP还是医保还是巴黎协定，几乎都被立刻踢进了历史垃圾桶。

但中国却在积极拥抱全球化。以至于世界很多国家都惊奇，怎么突然间，中国接过了美国的各种口号，但美国自己却变成了一个流氓国家。
当头的美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中国，还能闷声发大财否？

但后911的教训，至少有两点，适用于美国，也适用于中国：

第一，绝对不能对恐怖主义手软，手软的结果，则是尾大难掉，成为心腹大患。

第二，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不能不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