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阔别三十二年的故园行

【編者按】1947年至1967年，孙勇同志曾在毛泽东同志身边工作，先后任毛泽东同志贴身警卫员，副卫士长等职长达20年。1978年后，他任中央警卫局副局长兼任中央警卫团团长和警卫处处长，负责邓小平同志的安全警卫工作。1991年，被授予中将军衔。在纪念毛泽东同志120周年诞辰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孙勇同志为我们深情回忆了1959年6月他陪毛泽东同志回到故乡韶山，看望乡亲们的生动情形，以表达对毛泽东同志的真切怀念

1959年6月25日，在中共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周小舟、公安部长罗瑞卿陪同下，毛主席回到了阔别32年的家乡湖南省湘潭县韶山冲。

毛主席乘专列先到湘潭市，然后乘汽车到韶山，入住松山一号。

回到家乡，毛主席特别高兴。当天晚上散步时，毛主席对王任重、周小舟、罗瑞卿说：“我终于回老家了，离开故园32年啊！现在是心情舒畅，吃饭也香。我们湖南的腊肉、腊鱼、臭豆腐、辣子炒苦瓜、粗米饭，好吃！你们吃了没有？”王任重说：“腊肉、腊鱼好吃，辣子炒苦瓜吃不习惯，粗米没有北方的小站米好吃。”毛主席说：“你们主要是吃得少，多吃就顺口了。”周小舟关心地问毛主席在韶山是不是感觉比北京热一些。毛主席说：“热点没有关系，无非多出点汗，出汗是好事，新陈代谢嘛。”

散步后，回到房间，毛主席让李银桥把我叫去。毛主席坐在沙发上对我们说：“我32年没有回老家了。这次回家看看，父母早已去世，也没有其他直系亲属了。为革命，光我一家就献出了六位亲人的宝贵生命，是包括他们在内牺牲了许许多多的先烈才换来了新中国！他们是功臣，是英雄！我们活着的人要永远纪念他们！我现在只能看旧居，看看生我养我的地方，看看家乡的变化和走访一下乡亲们，参观韶山学校。”说着，毛主席加重了语气：“你们不要阻拦乡亲们。对家乡人，你们一定要热情，讲话要和气。我到乡亲们家中做客时，人家要是给端水喝，送东西吃，你们不要加以阻拦和干涉。这是人家的一片好心。乡亲们想见我，想同我靠近一些，你们也不要干涉。你们听懂了吗？”我们说：“记住了，一定按主席指示办。”毛主席又嘱咐我们：“要转告湖南省公安厅的同志，让他们也要注意此事。”

从毛主席房间出来，我就召集湖南省公安厅李强厅长、余处长等人开会，向他们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精神，特别强调这次毛主席回老家就是来看望乡亲们的，我们千万不要干涉和阻拦乡亲们，警卫工作要做到内紧外松，跟随着警卫的人要少、要精干。

25日晚上，毛主席提前吃安眠药，睡得也比往常早。可能是坐火车、汽车跑了一天，累了。

26日早晨5点多钟，毛主席就醒了，打铃叫李银桥去说：“我要上祖坟，看望父母亲去。”

毛主席从松山一号出发，向旧居方向快速走去。我和李银桥、沈同、封耀松等紧跟其后。

毛主席的父母葬在旧居对面的山上。快到坟墓时，沈同灵机一动，折了一些松柏树枝编了一个“花圈”递给毛主席。

毛主席将“花圈”放坟墓上，然后肃立默哀，深深地三鞠躬，说道：“前人辛苦，后人幸福。”毛主席还对我们工作人员说：“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党、人民、师长、朋友也。今后我回来，还要看望双亲。”

毛主席触景生情。当时我就在毛主席身边，看到他说这些话时，眼里噙着泪花。毛主席对父母的这份孝敬之心也深深地感染了我。

上完坟，毛主席来到旧居。这时，旧居周围已经围满了群众。他们看到毛主席，就纷纷用家乡话向毛主席问好，有的还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向他们挥手致意，高兴地向挤到身边的乡亲们握手问好。我们随卫人员遵照毛主席指示没有任何阻拦。

走近旧居，毛主席指着门前的池塘对身边工作人员说：“我小时候就是在这个池塘学会游泳的。”进了旧居，在父母遗像前，毛主席又深深地三鞠躬！随后，转身对我们说：“我母亲是农家妇女，为人宽厚，非常善良，持家勤俭，乐善好施。一个人不管职务多高，是贫是富，都不能忘记父母养育之恩，否则就是忘本。”

参观完旧居，周小舟书记提议大家在旧居前合个影。毛主席笑着说：“好，大家都来照个相。”这张照片后来常在报纸杂志登载。我至今还珍藏着这张珍贵的合影。

从旧居出来，毛主席提出到韶山学校看看老师和孩子们。于是，我加快脚步，先到学校察看了一下。学校周围的环境很好，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教室玻璃擦得亮亮的。学生们像过春节一样穿得整整齐齐，都系上红领巾。师生们都已经知道了毛主席要来看望他们，做好了迎接毛主席的准备。

我告诉老师们：“毛主席马上就到。”学校马上召集师生，并告诉孩子们：“毛主席来了，你们要高声喊毛主席爷爷好！大家听懂了吗？”学生们响亮地齐声回答：“听懂了！”

毛主席一进校门，学生们蜂拥跑向毛主席。他们一边跑，一边高喊：“毛爷爷好！毛爷爷好！”毛主席高兴地笑着说：“娃子们好！教师们好！”当孩子们都围到毛主席身边时，一个小学生拿出红领巾给毛主席系上。毛主席穿着白衬衣，配上红领巾，显得格外精神。摄影记者看到这感人的场面立即按下照相机快门，将它定格。照完相，毛主席鼓励学生们说：“娃子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离开学校，罗瑞卿说：“主席，我们坐车回住地吃饭吧？”毛主席问：“吃什么饭？”王任重书记说：“吃早饭。”毛主席问：“现在几点了？”李银桥说：“上午十点多啦。”毛主席笑着说：“我怎么不觉得饿呀！”然后，对罗瑞卿、王任重、周小舟说：“你们陪我从早晨跑到现在，辛苦了，回住地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从韶山小学回到松山一号住地，毛主席把我叫去说：“我祖父住的地方毛震公祠附近有个小水库，你去看一看能不能游泳，如能游，你做好准备，下午我们去游泳。”我说：“我马上去看。”毛主席说：“你吃了饭再去看。”

饭后，我找到李强厅长、余处长和韶山杨书记，说：“毛主席提出要到韶山水库游泳，我们马上去那里看看。”李厅长吩咐余处长、杨书记带上几位同志陪我一起去。我带了三位会游泳的警卫队员跟随。

韶山水库离松山一号约七八华里。在车上，我问杨书记水库是什么时候修的，原来的地貌情况。杨书记介绍说：“原来这个地方就有个池塘、周围是稻田，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时，把池塘、稻田挖深了好几米，将土堆积筑成拦水大坝。修水库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蓄水灌溉稻田。水库上边有个小溪，水流不大。”我问：“水库有多深？水库内周边有没有大石头和杂物？”杨书记说：“最深地方有二十多米，周边没有大石头和杂物。”

到了水库一看，水库不大，约有八十米左右宽、一百米左右长，但水质很清澈，真是游泳的好地方。我问杨书记：“平时有人在水库里游过泳吗？”杨书记说：“没有。”

我走到水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温度计测了一下水温：二十四摄氏度。水温不高，但还适合游泳。我和三个队员分成两班下水检查，围着水库边齐腰深的水，用脚踩了一圈，又游了一圈，发现上游浅处有石头和杂树，水库中心水质特别清澈、非常适合游泳。

我把水库情况摸清楚了，心中有了底，便对余处长、杨书记说：“毛主席听我汇报后肯定会来游泳。但这里没有换衣服的地方，我们得想办法搭个临时帐篷。”杨书记说他们没有现成的帐篷。我说：“尽快想法向军队去借两个；每个帐篷内放两个单人床，摆几个衣服架子；毛主席换衣服的帐篷内再放两个热水瓶和一桶水、一大一小毛巾两条。”

我和杨书记顺道去看毛震公祠。杨书记带路，走了大约两百多米，看见一个村庄。杨书记指着一幢白墙黑瓦、房内有小石材立柱、造型别致的大房子对我说：“这就是毛震公祠。”走近一看，整个建筑系砖石结构，门额上“毛震公祠”四个大字清晰可见。走进屋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杨书记介绍说：“这里原本是供奉毛氏祖宗的地方，有祭台，祭台上放有祖先牌位。解放后，这些都被撤掉了。”

看完毛震公祠，我们急忙返回松山一号住地，这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了，我先向罗瑞卿汇报。罗瑞卿要求我们赶快报告毛主席，并做好游泳的准备工作。

毛主席听了我的汇报，非常高兴，当即决定下午4点多去游泳。5时许，我随毛主席乘车来到韶山水库。周围的乡亲们已经听说毛主席要到水库游泳，因此早早地就在水库周围等候，想亲眼看毛主席游泳。

毛主席下车后边走边同乡亲们打招呼，并主动同近旁的乡亲握手问好。场面既感人又热烈。

毛主席下水后高兴地用湖南话对乡亲们大喊：“乡亲们、娃子们，会游泳的都下来跟我一块游。今天水温凉爽得很，游得舒服呀！快下来吧！”

一些会游泳的男人和小孩脱光了衣服，赤身往水里跳。几位乡亲游到毛主席身边，同毛主席聊起了天。一位乡亲对毛主席说：“你水性真好。我们从报刊新闻上看到你在北戴河下海游泳，不怕大浪，下大雨也照常游泳。”另一位乡亲说：“我们还看到过你游长江的新闻。水流急、漩涡多又大，你真的不怕吗？”毛主席说：“人要有胆量，敢于与大自然斗！大风大浪、水流急、漩涡多，看起来可怕，当你摸到它的规律，掌握了水性特点就不怕了。人在水中，自由自在伸展身体，心情也会放松，变得舒畅。做什么事总是四平八稳不行，有时你不敢冒风险就不会成功。当然也不能莽撞。就说游泳，你不能一点儿不会便往深水里游，要先学习，向技术好的人学习，并且经常练习，逐渐提高游泳技能。我从小就喜欢游泳，到北京后条件好了，冬天在室内游，夏天在北戴河游大海。我还游过湘江、珠江、长江。”

边聊边游，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游到了深水区。这时，毛主席对我们说：“我在水中做几个动作给你们看看。”说话间，只见毛主席平躺在水中一动不动地睡起觉来，头、胸、肚、腿、脚都浮出水面，全身大约有三分之一浮在水面上；接着毛主席在水中直立身体，做起“立正”“稍息”“齐步走”等动作。毛主席一边做，还一边喊着口令，兴致特别高。跟随毛主席十多年，陪同他游过无数次泳，但那天我也是第一次领略他的“绝技”。不但我们在水里的人看得入神，在岸上的乡亲们都惊叹不已、鼓掌叫好。

毛主席在乡亲们的一片欢呼声中畅快地游了一个多小时。天色不早了，我劝毛主席上岸。毛主席大声向岸上的封耀松问：“几点钟了？”小封说：“主席，七点钟了。”于是，毛主席对我说：“好，今天不游了。”

当我搀扶着毛主席上岸时，乡亲们都围了过来，纷纷夸赞。毛主席则回答说：“谢谢你们修了这么好的水库，难得在家乡畅游一次泳。今后我还要来游泳。”

毛主席换完衣服从帐篷出来，我迎上去，准备陪同他乘车回住地。不料，毛主席并不上车，他不声不响地顺着稻田小道一直往东茅村走去。道路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人，我紧跟其后。我已猜到毛主席要去看毛震公祠。

果然，毛主席一进东茅村，就直接走进祠堂内。出乎我意料的，毛主席跨进正厅没走几步，就对着据说是原先摆放祖先牌位的地方，双膝跪地，并自言自语地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给老祖宗磕三个头！我毛泽东不能忘祖呀！”

毛主席站起身后，其他工作人员都赶过来了。毛主席向大家介绍说：“这就是毛家的祖庙。一九二五年，我在韶山开展农民运动时，曾在这里办过农民夜校。”

在家乡，毛主席受到了乡亲们的热烈欢迎。看到乡亲，脚踏故土，毛主席感慨万千、诗兴大发，写下了著名的《七律到韶山》：“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中共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全程陪同毛主席回韶山，亲眼目睹和感受毛主席的乡情，也写了一首诗：韶山风光依旧，人世几经沧桑。斗志已成大业，何须衣锦还乡。

我跟随毛主席回韶山，很有感触。但我不会作诗，就写下几句顺口溜：革命艰难路，为民谋幸福。壮志创大业，建成新中国。荣归韶山冲，成名不忘祖。拜访众乡亲，故园传佳话。

（《新湘评论》2013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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