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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在家休息,女儿收到一条短信,说摄影家徐肖冰去世了,享年93岁。我眼前心头不由一震,摄影界失去了一位重量级人物。伤感之余,徐老生前的一幅幅镜头不断出现眼前,他对我讲述过的许多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在我的记忆中,徐老是一个意志坚定的革命者、作品等身的著名摄影师,亦曾有着浪漫的爱情。他曾经告诉我,是祖国的中医让他多活了几十年。 与伟人毛泽东的合影 多年前,我曾去拜访徐老。那是北京花园路一幢普通的楼房。春节后不久的房间里盛开着蝴蝶兰。十分清瘦但精神矍铄的徐老头戴软布帽子,身穿羽绒背心,一边叫着我柳同志,一边让我坐下。对于徐老的称呼我感到很别致,这和他一生的革命经历不无相关,因为在他几十年的奋斗中,同志是永恒的称呼。 落座后,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墙上的一张大照片上。那是一代伟人毛泽东和徐老夫妇的合影。年轻的侯波站在毛泽东和徐肖冰之间,幸福的笑容荡漾在脸庞。照片里有一段故事: 解放战争期间,已是东影摄影科科长的侯波接到了组织的通知,让她到北平报道。到北平后,她担任了北平电影制片厂照相科科长。不久,她就和徐肖冰、记者陈正清一道来到了香山。在这里,他们经常见到毛泽东等领导人。一起为领袖留下了许多珍贵的照片。一次毛泽东在会见苏联代表团后,完成了拍摄任务的侯波、徐肖冰、陈正清收拾照相器材准备离开,毛主席说:“你们辛苦了,今天不忙走,大家坐下来认识一下。”他们一听,非常高兴,就坐了下来。毛主席指着徐肖冰说:“你是延安培养出来的摄影师,我当然认识了,你给我们拍过不少照片,这位女同志是初次见面。”徐肖冰连忙介绍说:“她叫侯波,是我爱人,也是从延安过来的。”主席一听非常高兴:“好,延安出来的都喝过延河水,吃过小米饭。”他接着问侯波,“你是哪里人”?听说是山西夏县,毛主席马上夸山西是个好地方,还说:“那个武艺高强的关云长就是夏县人。” 看看天不早了,考虑到主席的工作很忙,他们准备告辞,但就这样走了,又觉得少点什么。主席好像猜透了他们的心思,就说:“来,咱们一起合个影吧。”徐肖冰高兴地和侯波一左一右站在了主席的两侧,陈正清举起了相机。不料,主席却说:“不行,不能这样站,女同志是半边天,要站在中间”。说着,主席就站在了侯波的身边。一张照片就这样留下了,每逢看到它,徐老夫妇都充满了对主席的无限崇敬。 用相机记录了一个时代 那天,我和徐老聊了很久。徐老1916年的中秋出生在浙江省嘉兴的桐乡县。少年时期到上海天一影片公司照相科学徒,先后同吴蔚云、杨霁明、吴印咸学过摄影,这三位摄影大家为徐肖冰后来从事摄影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徐肖冰跟着他们先后拍了《桃李劫》、《自由神》、《风云儿女》、《都市风光》等影片,受益匪浅。 抗战时期,徐肖冰和吴印咸去前线拍摄影片。在山西境内遭受到一股国民党部队的洗劫后,被八路军搭救,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生出:参加八路军!于是他找到了八路军太原办事处,办事处秘书赵品三同志接待了他,在询问了一些情况后,让他耐心等待。终于有一天,赵品三对他说:周副主席要见你。当时,徐肖冰并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周恩来,但猜想这可能是八路军的一位重要人物。他跟着赵品三刚走进一个院子,一个英俊潇洒的中年人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操着浓重的苏北口音亲切地问他:你就是徐肖冰吧?从上海来到北方生活习惯吗?听说你是搞电影的,你要参加革命队伍,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 周恩来还说,我知道电影的作用很大,但现在我们还不具备拍电影的条件,等以后物质生活改善了,我们会有自己的电影队伍。他鼓励徐肖冰先到前线看看,不急于拍什么片子,就是先感受一下战场的枪炮声和战士的生活也好。 对于这位虽然当时并不十分了解,但实则是他革命引路人的周恩来,徐肖冰有一种知遇之恩,他马上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正准备收拾行装回上海的吴印咸老师,吴印咸也很为他高兴,并把一台德国名牌相机“雷丁那”赠送给他,算是对他参加八路军的一个祝贺。 令徐肖冰没有想到的是,“文革”中徐肖冰被关进牛棚,罪状之一竟是在太原参加革命这一段历史没有人证明。但事情就是那么巧,周恩来总理一次在人民大会堂召集文化系统工宣队、军宣队开会时,问到了一些同志的情况。当谈到徐肖冰时,他问新影厂工宣队代表:“徐肖冰有什么问题?”听说找不到徐肖冰参加八路军的证明人,总理笑了:“我就是他的证明人。他是1937年秋天在山西太原八路军办事处参加革命的。我找他谈的话。”结果第二天新影厂就宣布他被解放。这件事已经过去了30年,但现在谈起来,徐老仍激动不已。他说总理对文艺界的关心,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徐肖冰在山西八路军的几个团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便接到了周恩来要他去延安的通知。他一到延安就被分配在后方政治部宣传科做摄影干事,从此他用普通相机记录了一个时代,方寸之间承载了无数大事件。《延安与八路军》、《太行山上的八路军号手》、《毛泽东、朱德在七大期间研究解放区战场形势》、《毛泽东阅读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号外》等等作品成为传世之作。尤其是那幅《毛泽东去重庆谈判》的照片,被著名作家方纪以《挥手之间》写成散文后进入中学课本,成为绝无仅有的照片和文章同辉、大众最喜爱、徐老最得意的作品。相信很多人还记得方纪的那段描述:感谢我们的摄影师吧,为人民留下了这刹那间的、永恒的形象。这无比鲜明的、历史的记录!正是在这挥手之间,表明了一种深刻的历史过程,表现了主席的伟大性格。 “是中医让我多活了几十年” 记得那天我还问到了徐老的婚姻,问他是怎么和侯波老师相识的?这时我发现已进入耄耋之年的徐老脸上竟然有着年轻人的羞涩和红晕。他说,那时在延安,男女比例严重失调。1941年夏天,徐肖冰在给延安大学学生照相时和侯波相识。后来又借故和侯波约会。侯波说,当时她如果知道是去“相亲”,她说不定就不去散步了,因为她感到自己年龄尚小,而且在此之前,曾有人对她表示了明确的好感,只不过侯波当时“情窦未开”,对方只好作罢。后来,侯波笑谈这些往事时,徐肖冰不无幽默地说,幸亏你当时没发现,不然你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不就没有了我们这50多年的恩爱夫妻了吗? 在那次聊天中,我直夸徐老身体好,记忆力强,问徐老有什么养生之道和健康长寿的秘诀。徐老说,柳同志,你不知道,是祖国的中医让我多活了几十年。 1974年,被关在牛棚里的徐老突发急病,被送到北京积水潭医院急诊室后确诊是胆结石,徐老接受了保守疗法,吃了大量的金钱草。一天,他在北京新街口碰到了延安时期的外国友人马海德医生。马海德建议他手术治疗。没想到手术后的徐老发起了高烧,后来连体温计都测不出温度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在单位为徐老准备悼词时,当时的军代表发现徐老是一、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马上通知了全国人大秘书处。这样,全国人大派人来看望了一直处于昏迷中的徐肖冰后提出,是否请中医来看一看,要求医院千方百计抢救病人。这样,中医界四大名医之一的赵炳南大夫来到了积水潭医院。 赵炳南到病房后,为徐肖冰把脉有一个多小时。第一句话就说:从脉上来看,不像是要死的人。还是有救的希望。我先给他开几副药,吃了试试看。 徐肖冰吃了赵炳南开的中药后居然醒过来了,这是他高烧十几天第一次醒来,第二副吃下去他的温度就降到37度,人完全清醒了。三副药一吃,就基本解决了发烧问题。 赵炳南又来医院,看到这种情况后很高兴。他问徐肖冰:“现在感到哪儿难受?”徐肖冰就指了指鼻子里的管子。赵炳南说:“这个管子,我跟大夫说说,让他们拔了。” 拔了管子后,徐肖冰继续吃赵炳南的药。赵大夫在百忙之中又赶来了,赵大夫听了徐肖冰讲述病情后,又开了三副药,而且他告诉徐老的儿子说:“想办法买点西瓜。” 那时水果很难买。徐肖冰的全家跑遍了各处,单位也帮助找,结果是侯波在前门买到了两个罐头西瓜。赵大夫还说,如果有条件再吃点西洋参更好。赵大夫后来又给徐肖冰开了三副药,吃完后,再请赵大夫都请不来了。他认为,徐肖冰的病没问题了。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徐肖冰便康复出院了。 斯的已去 山高水长 那以后我和徐老一直保持着联系。有什么事情相求,徐老都很爽快地答应。《慈善》杂志希望著名文艺家为慈善事业题写一句话,我想到了徐老,徐老说,我写不好毛笔字。我说,用签字笔写也行。几天后徐老给我寄来了题词,写的是“为百姓做好事”。还很郑重其事地盖上了自己的名章。 每逢春节,我都会给徐老夫妇寄去一张贺卡表示慰问。每每也会收到徐老夫妇的贺卡,不同的是,徐老的贺卡是孤本,因为他不是在市面上买的,而是用自己的作品自制的。每次接到贺卡我都感到心里暖融融的。有时徐老因为不在北京,回来接到我的贺卡后,还会写一封简短的信向我说明迟迟不回信的原因,真是一个可爱的老人。我从中国文联调到中国电影家协会工作后写信告诉了徐老,并希望得到他这位电影界老前辈的教诲。徐老在回信中说:电影这一行我觉得咱们有个为人民服务的好传统,切不可低估党和电影工作者的作用。就在去年年底,我有幸出席中国电影百年盛会,胡锦涛同志对电影工作者作了重要讲话。我深信你在自己的岗位上是大有作为的……现在这些信件我都很好地保存着,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徐老那慈祥的面容。 我最后一次见到徐老是在人民大会堂中国文联春节联欢会上,徐老夫妇一起出席,我走过去拉住二老的手问好,祝二老健康长寿并合影留念。 徐老走了,但他的人品艺德、他的精神已经深深融入了他不朽的作品中,镶嵌在热爱他的人们的心灵里。山高水长,愿徐老一路走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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