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怀念熊向晖代办

崔庆平校友
（原常州市外事办公室副主任）
February 8, 2023

1965年至1967年，我被国家公派到英国伯明翰大学学习。在此期间，我和在英国各地学习的90多位中国留学生一起定期回到伦敦中国驻英代办处领取生活费、过党团组织生活。熊向晖代办经常召集全体留学生开会，传达中央文件，对我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理想信念教育和外事纪律教育。同时，他还以他自己丰富的外交工作经历，对我们进行如何做好外交工作的教育。

熊向晖是我党地下工作后三杰（申建、陈忠经）为首的一位。1937年，他受周恩来、董必武的指派，任国民党胡宗南将军的侍从副官、机要秘书。他向党中央提供了关键情报，为中央粉碎胡宗南“闪击延安”，消灭中共首脑机关的阴谋建立了很大的功劳。毛主席称赞他“熊向晖，一个人顶几个师”。新中国成立后，他随周恩来总理出席讨论朝鲜问题和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任代表团新闻办公室主任。随陈毅副总理出席讨论老挝问题的日内瓦会议，任代表团顾问。1962年至1967年任驻英代办。“文化大革命”回国后，作为周恩来总理的助理，他先后参加了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访华的接待和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会谈。出任首次出席联合国大会中国代表团代表。任中国驻墨西哥首任大使，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中央调查部副部长等职。熊向晖代办略带黝黑的面庞渗透着他坚强刚毅的气质，他微笑的双眸直射出睿智敏锐的目光，他挥动的手势展现着他斩钉截铁的干练。他有超人的记忆力，他讲话生动风趣，经典深刻，使我们受益匪浅，终身难忘。

同外宾谈话要看对象

熊向晖代办指出，同外宾谈话不仅是语言上的交流，而且是思想、理念和感情上的交流。因此，同外宾谈话要看对象，要有的放矢，才会收到预期的效果。他向我们介绍说，毛主席有伟大的气魄、超人的谈话艺术。1960年5月，英国蒙哥马利元帅首次访华。毛主席在上海会见他时，高屋建瓴，气势如虹，完全“镇“住了对方，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毛主席接见他时第一句话就说：“你知道你在同一个侵略者谈话吗？在联合国，我国被扣上这样的称号，你是否在乎同一个侵略者谈话呢？”毛主席的黑色幽默令蒙哥马利既吃惊又敬佩。他当然知道联合国曾经通过一个决议谴责中国侵略朝鲜，而且两年前在他的回忆录中也有这样的观点。但他没有料到毛主席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他们之间的谈话。蒙哥马利是英国陆军元帅，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盟军杰出的指挥官，曾打败号称“沙漠之狐”的德国隆美尔元帅，指挥盟军进攻诺曼底并取得登陆作战的胜利。他是一位世界著名的战略家、军事家，在西方政界有重要的影响。他退役后，希望了解中国的发展前景，了解毛泽东。毛主席与他的交谈，为西方了解“神秘”的新中国打开了一扇窗口。

要懂得求同存异

1961年9月，蒙哥马利元帅第二次访华。熊向晖“智斗”蒙哥马利，受到周总理的严厉批评，得到了有益的教训。蒙哥马利在陈毅副总理举行的欢迎宴会上发表讲话，提出“和平三原则”，即：一、都承认只有一个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二、都承认有两个德国——东德和西德；三、一切地方的一切武装部队都撤退到他们自己的国土上去。周总理认为蒙哥马利很有政治头脑，指派熊向晖以外交部办公厅副主任的名义，陪同蒙哥马利去外地访问。在访问河南洛阳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当地政府为蒙哥马利准备了文艺专场演出，他不看。晚饭后在街上散步时，他闯进了一个小剧场，演出的是豫剧“穆桂英挂帅”，翻译向他介绍了剧情。中间休息时，他离开剧场，回到宾馆对熊向晖说：这出戏不好，怎么让女人当元帅。熊向晖说：这是民间传奇，群众很爱看。他说：爱看女人当元帅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爱看女人当元帅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熊向晖说：中国红军中就有女战士，现在解放军中有位女少将。他说：他对中国红军、解放军一向很敬佩，不知道还有女少将，这有损解放军的声誉。熊向晖说：英国的女王也是女人，按照英国的体制，女王是英国国家元首和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这样一说，蒙哥马利就无话可说了。

周总理听了熊向晖的汇报，对他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说：“你讲得太过分了。你说这是民间传奇就够了。他有看法，何必驳斥他。蒙哥马利提出了和平三原则，难能可贵。你搞了这么多年的外交工作，还不晓得求同存异？弄得人家无话可说，就算你胜利了？鲁迅讲过，辱骂和恐吓绝不是战斗。引申一下，讽刺和挖苦决不是我们的外交。”

要努力精通一门外语

熊向晖对我们青年学生寄予厚望，他希望我们将来能成为优秀的外交人才。他对我们严格要求，精心培养。他安排我们分批拜谒马克思墓。“五四青年节”，他组织并参加我们的纪念活动，与我们手拉手高唱《国际歌》。他告诉我们，一个优秀的外交人员，必须至少精通一门外语。他向我们详细介绍在英国外交部进行外交交涉的个案案例，并考我们有关外交辞令。那是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北京红卫兵造反派前往北京郊区砸毁了国际公墓，英国外交部次官召见熊向晖代办，向中方提出抗议，熊向晖代办以红卫兵的行动为“革命行动”拒绝了英方的抗议，并指出英方无权代表其它国家提出抗议。英外交部次官进一步追问，如果在发生类似事件，中国政府应采取什么措施，熊向晖代办马上说，我拒绝回答你虚构的问题。当时熊向晖代办的翻译，此时翻译“卡壳”了，不知“虚构的问题”如何表达，不得已，熊向晖代办直接用英语把那个次官顶了回去。最后，双方站了起来，召见结束。熊向晖代办介绍到这里，他考试在场的80多位同学：“我拒绝回答你的虚构问题”用英语怎么说。此时，会场出奇的安静，连掉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最终，熊向晖代办用英语告诉大家：“I refuse to answer your hypothetical question.”所以，这句翻译的英语，令我终生不忘。他有时还会从当日的《泰晤士日报》上挑选一篇文章，要一位同学朗读，并当场翻译出来。如果遇到生词和短语翻不出来，他就从文章所涉及的英国社会、历史和文化背景到同义词解释对我们进行辅导。

要发扬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

熊向晖代办经常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今天的革命成果来之不易，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应该倍加珍惜。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们要勤俭办外交。青年一代要继承发扬党的艰苦奋斗光荣传统，把革命事业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作为驻英代办处的党委书记，他号召我们，以实际行动，从我做起，开展节约活动，为革命节省每一个铜板，为社会主义大厦添砖加瓦。贵在理想信念的升华，斗争意志的磨练，道德情操的修养。要真正做到出污泥而不染。我在1967年2月回国前，向组织上缴了从自己生活费中节省下来的90多英镑，及一架前苏联产的高级收音机，一件英国产的夹大衣和一把高级洋伞，给后来的留学生使用。

熊向晖同志于2005年9月9日逝世，享年86岁。他的一生是富有传奇色彩的光辉的一生，是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做出重要贡献的一生，是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的一生。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之际，我们深切怀念我党地下工作的英杰，外交战线的老前辈熊向晖同志，具有特别的意义。我们要以熊向晖同志为光辉榜样，坚定信念，着眼未来，干好现在，为培养造就一支忠于祖国、以人为本、无私奉献、特别能战斗的外交队伍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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