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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
奶奶离开我们快60年了,她是我十分敬重的长辈,可惜的是,由于贫穷没有给后代留下一张照片,但她的音容笑貌已深深地留在我的心里。奶奶生于1885年,是一个旧时传统的小脚女性,她性格开朗,处事稳重、大气,为人厚道,谁有困难向她求助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予帮助,她在亲友和街坊邻居中有很高的威望。 爷爷生于1882年,是一个性格豁达、行善济贫、出手大气、善交朋友,很有人缘。他开了一个杂货铺,经营米、面、油、酱醋等,爷爷主外,奶奶理家,一家人过得和谐甜美。 正当生意红红火火的时候,爷爷突然得了急性痢疾,1936年农历9月18日,撒手西去,年仅五十四岁。当时父亲十五岁,正读五年级私塾,家里还有老奶奶,二姑也没出嫁,这对全家来说,如同天塌地陷,生活的重担就压在了奶奶身上,父亲只好退学回家,孤儿寡母继续经营这个杂货铺。奶奶人缘好,虽然有不少朋友帮忙,但总有人欺负父亲年少,夜里常到店里偷米,父亲把写着“良心”的大牌子插到米缸里,然而无济于事。日本侵华,到处烧杀抢掠,杂货铺已无法经营,奶奶只好在家做面酱和酱油、醋,再加上出租在外面5亩薄地,勉强维持生活。 奶奶十分注重孝道,她对老奶奶照顾得十分周到,两个人同睡一个炕,同吃一桌饭,总是千方百计满足老奶奶的要求。平时有点好吃的东西先给老奶奶,而老奶奶却舍不得吃,总是留给他的孙子吃。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生活总是和饥饿联系在一起。我家种着五亩薄地,又没有水灌溉,完全是靠天吃饭,所以只好种耐干旱的高梁。最难熬的是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经过一个冬天,粮食有点紧张了,但小麦和夏天的粮食还没下来。为节省粮食,只好掺着树叶和新鲜的野菜吃。母亲爬到树上,摘榆树叶,奶奶就把它摘洗干净,掺上高粱面蒸着吃。为了保证一年四季的生活,每年秋天奶奶和母亲都要腌一大缸罗卜、白菜当咸菜,买一些很便宜的小蟹子,用碓臼研一坛子蟹酱,再做一大盆豆酱。有了这些东西,即使没有菜,这一冬和一春也就可以正常生活了。那时吃什么都香,将咸萝卜切成条,再放上一些葱花,在锅里蒸一蒸也很下饭,有时在虾酱和蟹酱里滴几滴香油,再用大葱沾着吃,是很好的“就头”。那时农村没有电,晚上家家都点煤油灯。灯头点亮时,像枣核那么大小,橘黄色的煤油灯光拖着一条黑黑的尾巴,风一吹就会扭来扭去,现在回想起来,也很有趣。为了省油,经常很早就让小孩子睡觉,而大人们往往是摸黑编草辫子。 冬季三九寒天,因为没有煤炉子取暖,老屋的最低温度可能会达到零下十几度,夜里脸盆的水都会结成厚厚的冰。为了取暖,往往会用干树枝等劈材做饭,顺便也就把土炕烧热,同时还会用莱州独特的火盆取暖:在泥盆里先放上一层草木灰,再放上一层谷糠等易燃物,上面盖上一层做饭时烧透的柴火,最后再蒙上一层灰,将其捂实了就能用很长时间。每天晚上进被窝前,奶奶总是先用火盆将被子烤热,再让我钻进去。 夏天的傍晚,天刚刚落黑,蚊子就从小屋的各个角落里飞出来,醉汉似的撞来撞去。那“嗡嗡嗡”的声音,从头上、脚下发出来,在屋里转来转去,搅得睡不着觉。这时奶奶就会先在屋里放一把点着的艾条,将蚊子从屋内赶出来,然后在院里铺一个草席乘凉,这样也就不用点煤油灯了,待屋里的烟散了,温度降下来再进去睡觉。在月光下乘凉是最开心的事,我总是依偎在奶奶的腿上,看着圆圆的月亮和满天闪烁的星星,奶奶一面编草辫子,一面给我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什么七仙女下凡、牛郎会织女、黑脸包公、桃园三结义等。我听得入神,也总会提出的一个个好奇的问题,她总是耐心地给我解答。院里有蚊子,她就会用一个大蒲扇,不停地给我扇。往往说着话,我就在她的腿上睡着了。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 每逢赶庙会时,奶奶总要去三姑家帮忙卖火烧。三姑家孩子多,三姑父又比较老实,这一家子全凭三姑做点小买卖来维持。天快黑的时候,我就会去接奶奶回家,她每次回来,总要给老奶奶和我各带一个火烧。 我七岁上小学,那时莱州刚解放不久。一天我正在街上玩,有一群孩子说,现在可以报名上学了。我问奶奶:“我可以去上学吗?”奶奶说:“你还小,能行吗?”我说:“行。”奶奶很高兴,就去把父亲小时候的书包找了出来,给我买了一块小石板和笔记本,在学校里又买了书,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学习生活。当时在学校里我算年龄比较小的,大姨家的秋菊表姐是高年级的学生,她特别照顾我。每当下课时,她总是来看我,看到大孩子欺负我,就会上前制止,有些调皮的孩子知道我有个厉害的姐姐,对我也就另眼相看了。 解放初期,但因家庭生活困难上不起学。学校鼓励已上学的小朋友,要帮助这些失学儿童。当时我虽然才上二年级,但很快组织了一个失学儿童补习组,共有七八个孩子。放学后我会把他们召集起来,在家里教他们读书、写字。我办的失学儿童补习组得到了奶奶的大力支持,她找了一些折页的双面旧书,做成笔记本,供大家写字。我的失学儿童补习组引起了学校老师的重视,他们专程来家里考察,并肯定了我的作法,还在学校进行表扬。那时尽管我只有八岁,但这次表扬使我很兴奋,第一次有了一份成就感。 一九五五年秋,我小学毕业准备升初中,同学们都在认真的准备着,当时农村教育还比较落后,考上初中是很难的事,五、六个孩子才能选上一个。在那个教育落后、文盲居多的年代,高小毕业就成了文化人了,那时考上初中就像中了状元一样。莱州在全国有名的劳动模范徐建春,就是高小毕业回家务农,而被作为典型广泛宣传的。对这次大考奶奶很重视,她还专门为我买了挂面。记得考试的那一天,天还不亮奶奶就起来做饭,她为我下了一碗挂面,煮两个荷包蛋。准备好饭后,奶奶就叫我起床,我急忙穿好衣服,从炕上跳到地下,由于行动过快,不小心将地下的尿盆踢成两半,立时我有些紧张和不安,奶奶看到后,马上收拾起来,微笑着说:“没事的,别往心里去,快洗脸吃饭吧。”奶奶宽慰的话,使我的心很快平静下来。奶奶看着我吃饭微笑着说:“为了你这次大考,她早就提前准备吃的了”。的确,平时哪能吃到挂面和鸡蛋呀。出门时,奶奶目送我走远,直到我拐弯时,她还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心里充满了感动。 上午考数学。我粗略看了看卷子,没有不会做的,心里也就踏实多了。我很快做完了所有的题,又反复检查了几遍才交了卷。中午回家奶奶笑着对我说:“我已找人把尿盆锔了起来,今天是大考,一定要圆圆满满才好。”真是应了奶奶的话,下午考语文也很顺利,自我感觉没有什么错,而很多同学都因没考好数学而难过。 有一天下午,我正和父亲母亲在地里浇玉米,突然有个邻居跑到地里大声喊着“大喜!大喜!你们儿子中状元了!”原来掖县一中给我下了录取通知,说是全县第一,数学100分,语文98分,我们全家都很高兴。那几天,我也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这真是奶奶的功劳,没有她的细心照料和关怀,哪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呀。 奶奶十分重视学习,无论是早饭,还是午饭她都是提前做好等着全家,我上学从来没有迟到过。在学习中有什么要求,她总是千方百计地满足我。记得有一次我想要一个乒乓球拍,家里又没有钱,她就找出爷爷开铺子挂的招牌,锯开后做成一个拍子。 进入初中后,全国开始合作化运动,村村都成立合作社,挣工分吃饭。母亲为了养活一家7口人,必须拼命地干活挣工分。当时的分值很低,一个强劳力干一天,挣10个工分也就是三角钱,母亲平均也只能挣6分,不足两毛钱。 奶奶在家做饭,照顾我们几个孩子,生活虽然艰苦,但老老少少都还乐乐呵呵的。最难过的日子还是春天,因为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粮食依然很紧张,不得不吃树叶。记得在初二的时候,有一天学校要组织同学到离学校50里远的徐建春合作社参观,早晨出发,带一顿中午饭,下午才能回校,这件事可难坏了母亲和奶奶,当时家里根本没有粮食,每天都是吃玉米面拌榆树叶,带什么呢?母亲说,不行就请个假,这次不去了。我觉得老师反复强调这次参观的重要意义,如果不去,怎么解释呢,且面子上也不好看呀。母亲说:“我去找班主任高老师,说说咱们家的情况,相信老师会体谅的。”母亲连夜找到高老师,说明了情况,高老师当即答应,让在校吃饭的同学给我带上两个窝窝头。奶奶和我都乐了。第二天,我高高兴兴地和同学一起上路了。这件使我尴尬的事虽然已过了60余年,但是当年穷困和饥饿造成的窘境,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1958年我顺利考入了莱州一中高中,当时正赶上全国范围的大跃进高潮。开学的第一课就是参加大炼钢铁,同学自己动手建了很多炼铁炉,大家到附近山上找来矿石,没有矿石就用废铁当原料来炼。 学校到处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为响应政府号召,校党委提出“大干一周,争先创优,向政府报喜。”当时许平校长是老革命,腿有残疾但他还是经常拖着一条残腿,在夜里深入到小高炉为大家鼓劲。我们3、5人一组,包一个炼铁小锅炉,歇人不歇马,昼夜奋战。炼铁需要鼓风机,可学校哪有那么多鼓风机呀,于是大家就昼夜轮流拉风箱。我们七天七夜,没有躺下睡过觉,都是坐着、靠着,迷糊一会就上岗。炼出的铁都集中到大操场上。这哪是铁呀,都是一些铁石渣子。七天过去了,我们几个同学已经疲乏得支持不住了,大家顾不上吃饭,分头到周围麦秸垛里大睡了一天一宿。当我回到家时,全家人都喜出望外,奶奶抱住我哭着说:“你这个大活鬼,可急死我了,7天不见人影,你要是回不来,我也就不活了。” 1959年初,突然间粮食紧张起来了,每人每天只有几两粮食,不够吃就只能吃野菜、地瓜叶或者将玉米皮、地瓜茎烤干后再磨成面吃。由于营养不良,很多人开始浮肿,一些年老体弱的人病倒了。我的奶奶和姥爷就在这时,一病再也没起来。 奶奶已有几天不吃不喝了,大家开始准备后事,父亲、母亲和姑姑都守在炕前。 奶奶临走前脑子特别清楚,虽然没有什么气力了,还是断断续续地对姑姑和父亲说:“他娘待我一百成,你们要好好待她。”又看了看我说:“我走了之后,不要大哭,别哭坏了身子……”在她的最后一息,想得还是她的子孙,在场的人都感动得哭了,过了一会,奶奶又睁开眼说:“我该走了,把我抬下去吧。”大大家轻轻地将她抬到正屋的灵床上,奶奶闭上了着眼,再也没有睁开,安详得像是在睡觉。 1959年初农历腊月21日,这是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74岁。全家都在嚎啕大哭,我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奶奶是我的保护神,与我朝夕相处、对我百般呵护的亲人永别了,真是撕心裂肺的悲痛。 奶奶离开我们快60年了,我们也都老了,可是每当想起奶奶,她那慈爱可亲的形象,就会立时浮现在眼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奶奶和母亲是两位平凡的女性,可他们身上闪耀桌金子般的光辉。奶奶的热情、善良、包容和助人为乐,母亲的正直、刚毅顽强和奋斗精神是留给我们后代的宝贵财富。他们永远活在晚辈的心中。 2018.2.28 育 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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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0/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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