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记忆-献给老爹老娘

老屋的记忆
-献给老爹老娘

王育琦校友 May 8, 2020

凡是到过我家的人，对大屋顶和鸽子都有深刻的印象。

2019年9月，兄弟姊妹们在10年后，齐聚老屋，思绪万千，感慨颇多。

上世纪初这房子是一个有钱人家的，1933年就典给了我爷爷。老爹说，原来老家只有3间破草房，爷爷靠做点米、面、油、盐及杂货等小生意赚了点钱才典下了这座房子。正当生意兴旺时，爷爷突然得了急性痢疾，于1936年9月18日撒手西去，年仅54岁。当时他唯一的儿子，我的父亲年仅15岁，而老爹上面有3个姐姐，二姐尚未出嫁。

1938年日夲占领了莱州，致使店铺无法经营，从此只靠变卖家产维持生活。我母亲叫吕春华，她也是姥姥最小的女儿，可惜姥姥于1939年农历7月27日，患急性痢疾去世，临终前将小女儿托付给二舅。从此，母亲在二舅的照料下，于1940年与父亲结了婚。

1948年土改时，将11间房子分给了我家。70余年来，虽几经变迁，最终还是留下了5间正屋。这五间屋就成了历史的见证，每当看到它，就想起了一辈辈亲人；就想起了那蹉跎岁月；也就想起了我的童年。

今年是父亲诞辰98周年，母亲诞辰100周年，他们用自己的一生，书写了一对农村夫妇的奋斗史，给我们全家及后代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1952年得到二舅的资助，买了一亩水浇地，离家较近，全家的希望都压在这块地上，父亲冬天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就挑着2桶尿去浇地，连续几个月，天天不空。第二年返青时，看着一片绿油油的麦苗，心里乐滋滋的。待到收割的季节，长长的麦穗惹人喜欢。这一亩地达产1000斤，相当于那五亩薄地的产量。

父親同村里的骨干，最先成立了互助组，之后又担任了副村长，村里大小事，他都是那么认真地办，在村里有很高的威信。

1953年供销社来人，在村里指导工作，发现父親手脑勤快，提出要父亲去供销社工作，月工资仅为8元，父亲担心荒了家里的庄家地，有点犹豫，母亲却说: "先出去吃个饱饭，家里有我，放心去吧。" 父亲走后，母亲毅然挑起了家庭重担，一年四季忙个不停。一家7口人，全靠母亲一个小脚女人推车下地，她吃尽了苦头，但还是不得温饱，特别到了春天，还得靠吃高梁面榆树叶饼子过日子。家里全由祖母照料，但无论多累，她们都鼓励我好好学习。

母親起早贪晚，耕种了6亩地，她一个小脚女人，推车送肥，成为当地的一道风景。每逢课后或周末，我给她拉车子。记得有一次送粪下坡，一不小心车和人飞速冲了下去，瞬间人仰车翻，车把手折了，我和母親满身糞土，幸好身无大碍，只是擦破了点皮。母親说:"没关系，等你爹修好了再送吧。第二天父親就修好了。

这是现在的南洋河，已整修得很不错了。1953年夏天，老娘去锄地，突然天阴下大雨，她急速往家走，到了南洋河，水势已从东山下来，水漫延开来，足有六、七十余米宽。当她走到河中央时，一个浪头打来，把她掀倒，幸好锄头帮忙，她又站了起来，好容易过了这条河。到家后，见奶奶正在给老天爷叩头，求他保佑媳妇能平安过了这条河。当她见到淋得像个落汤鸡的媳妇回家了，两人又惊又喜，相对而泣。真得感激这条河呀，否则后果不勘设想！

1959年冬天的一个晚上12点多，我正在睡觉，突然母亲叫我起来说:"孩子活不了啦，因照顾奶奶，躭误干活，队长组织人批判我。记住我们还欠东邻5角钱，还给人家。″ 说完哭着走了，我赶紧穿好衣服，发现老娘在里屋正拿着一条繩子，我一把夺了下来，立即叫醒二妹，让她看着老娘，我便跑到三姑家找来家祥兄。天快亮时，又到五里庄村，将此事告诉老爹，老爹立即赶回来，找到小队长询问此事。队长支支吾吾，到家里来了趟，才了事。其实是母亲给他们提了意见，他进行打击报复。奶奶因为饥饿得病，在床上已躺了很长时间了。1959年，这一年是真难熬啊！

奶奶为人厚道、热情，肯帮忙，在亲友中有很高的威信。这年秋天躺下后，连续3个月再没有起来，母亲不仅忙着干活挣工分，还要照顾奶奶。腊月二十三日奶奶感到不行了，把亲人都叫到一起，对老爹和姑姑们说了几句话:″他娘待我一百成，你们要好好待她"。又说:"这次可以和你爹并骨(埋在一起)了。" 说完就咽气了。过了七天，同样躺在床上的姥爷，也去世了。这一年真是难熬呀。

1955年，我考上了莱州一中初中，并取得了全县第一的好成绩；1958年我又考上了莱州一中高中；1961年正遇上困难时期，我吃着野菜又考上了南开大学。

1960年村里越来越困难了，家家粮食不夠吃，一批批老年人，因肌饿而失去了生命。队里将明年播种用的玉米等粮食，分送到农户保管，母親接到任务后，腾出了两个大缸，将粮食放好，并在上面用草木灰封好。第二年队长在用种子时，发现多数人家因饥饿，而吃了种子粮，看到我家用草木灰封的粮食纹絲未动，感到十分震惊。母親说:这是公家的，饿死也不能动！

我来到天津后，得到二舅和二舅母的热情关照，春节放假因怕花路费，回不了家，就住在二舅家，他们家里也有困难，但待我如亲生儿子一样。这是1962年父母亲怕我想家，寄来全家的合影。

这是1962年春节与二舅父母和如清妹、大镛弟合影，这张照片也寄给了老家。

二舅父母还撫养了大妹如清，并供她上了大学。他们是我的贵人，也是王家的大恩人。这是二舅和二舅母上世纪50年代初的照片。

1966年，我从南开大学物理系毕业了，因为"文革″，仍留在学校，直到1968年才正式分配工作。在校期间，选择了同年级同学毕桃李为终身伴侣。

1967年与兄弟妹妹相聚于莱州。

1967年全家莱州合影。

1969年10月1日，我与桃李回莱州结婚。婚礼虽然简单，但很热鬧，亲友们争相来看北京的新娘子。桃李很大方，面带微笑，见人就叫，还为大家表演了新疆舞。父母親见儿媳妇大方、随和、懂礼道，十分高兴，他们用胶东人特有的热情招待新媳妇，桃李也就很快融入了这个农村家庭。

1969.10.1结婚后的第一次全家照。

1970年如清和爱人新民回莱州探亲。随着这一代人的成长、成家，家里的日子也在一天天变好。从大家的眼神里，透露出新的信心和希望，村里也有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1970年8月13日，我们的大女儿晖晖诞生。母親提前来到了石家庄，我们虽然住在一间屋子半间炕的临街小屋，但为了迎接这个新生命的降生，依然是那样的开心。

1971年育玲来到石家庄帮助照看晖晖，同年如清也来看侄女，并合影留念。

1971年我们与育玲在石家庄烈士陵园合影。

母親看到我们工作较忙，提出将女儿晖晖带回老家撫养，于是1971年春，桃李和育玲将孩子送回老家。

1972年3月13日我们的儿子雷雷降生，母親又来到石家庄，看到有了孙子，两位老人乐得合不上咀。因为按农村的说法，老王家有后了。

1973年5月1日育玲与学林结婚照。

1973年10月，如清带着儿子白洁回莱州探亲，全家合影留念。

1972年10月，雷雷7个月。我们回北京探親时，岳母见雷雷较瘦，知道桃李在纺织𠂆接线头三班倒，工作劳累、负担重，主动提出将雷雷留在北京撫养。于是雷雷在姥姥家住了一年半。白天岳母到外交学院教书，托人照看孩子，晚上姥爷、姨姨、舅舅都下班了，雷雷成了全家的中心，但他只跟姥姥睡，与姥姥最亲，姥姥是他的保护神。

1973年雷雷在北京。

1973年雷雷和姥姥、姥爷、二姨和舅舅在北京。

1973年桃李的爸妈从河南干校回京，正好奶奶80大寿，在京的部分亲戚于四环胡同合影。其中有曾任联合国副秘书长的四伯伯毕季龙、中国第一位女外交家四伯母胡济邦和六姑、六姑夫等。

1974年母親见亲家母既要教书，又要带孩子十分辛苦，主动提出要带雷雷，并说:"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累不着。″ 、于是1974年春节期间，桃李和妹妹青青陪同岳母将雷雷送到莱州。从汽车站到家里，这一路雷雷只要姥姥抱，可把姥姥累坏了。刚到莱州，尽管大家都特喜欢雷雷，但他还是离不开姥姥。到了晚上只要姥姥，当发現姥姥悄悄离开回北京时，便嚎啕大哭，但没有办法，从此只好认可了奶奶，并且总缠着奶奶，奶奶成了他的新保护神。

1975年我们回莱州探亲时的全家照，最小的孩子是育玲的女儿海媚。

1976年二舅父母、大姨、延芳姐、延益兄、大镛弟和母親及孩子们在莱州合影。

1976年爷爷和孙女赴北京游览，与姥爷、姥姥和大地舅舅合影。

1976年晖晖、雷雷在莱州。奶奶对孩子既疼爱，又严格要求，很小就让辉辉去买酱油，学着洗手绢、袜子，奶奶常用莱州话说:"闺女不顶牆，累死个娘家娘。″

1976年父親常常陪着孩子出来活动活动，这是在石家庄长安公园留影。

1977年晖晖该上学了，母亲带她来到石家庄，并到北京游览。岳母的盛情，母亲特别感动，从此每年春节北京寄给老家糖果；莱州寄给北京花生米等土特产。两颗善良的心，谱写了两个不同家庭交往的佳话。

1977年母親在石家庄长安公园。

看，奶奶和孙子在长安公园，笑得多甜！

1977年母親和我们在石家庄长安公园集体合影。

1977年姥姥、奶奶和孩子们游览颐和园。

自孩子们上学后，母親常住石家庄，父親也往返于莱州、石家庄和唐山。孩子离不开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舍不得孙子孙女。 1983年母親在石家庄长安公园。

1981年育鹏来到石家庄，久别重逢，孩子们见到二叔格外亲。记得育鹏乘火车返程时，正在上小学的雷雷突然跑到站台，呼叫二叔，嚎啕大哭，育鹏也在车窗前哭叫着，车上车下哭成一片。多年来培育的真情，在一个幼小的心灵里释放了，演绎了一段叔侄情深的佳话。

1981年父親与孩子们合影。

1984年母親与如清和外孙白波在唐山。

1984年母親和孩子们在正定游览。

1984年二舅家的大镛弟，来石家庄看望二姑。

1989年父親母親与育鹏的儿子东莱、女儿东晓在老院子合影。

1990年与孩子们合影，时间过得真快，此时，他们都已进入了大学。

1990年春节，石家庄的朋友前来为老人拜年敬酒。老娘每年过年都要蒸山东饽饽给大家品尝。

1991年三弟育琨来石家庄看望老人。育琨是山东大学经济系研究生毕业，先后担任国务院研究中心研究员、国际银行顾问还在著名企业任职并赴美参加国际合作项目。出版了多部专著，其中以母亲为背景写的《地头力》，详细介绍了母亲一生"头拱地″的奋斗精神，在国内外有很好的影响，他现已成为国内外著名的经济管理专家。

1993年二姑家的学忠表兄来石看望舅舅和舅母。

1994年奶奶和孙子及未婚妻李薇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呀，眨眼间，小雷雷有了对象了，奶奶发自内心的高兴。

1977年至1996年这二十年，母亲基夲上常住石家庄，全家人都得到老娘的关爱和照顾，看着孩子一天天成长，总是特别高兴。

1995年母親在唐山如清处，这些年来常常往返于唐山和石家庄。

1996年母親76岁，她说年老了，孙子都要娶媳妇了，要落叶归根了。她去意已定，我们挽留不住，只好让她随育鹏回家。 1997年10月雷雷和李薇结婚，专程回莱州看望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看到孙子和孙媳妇，爷爷奶奶格外高兴，因为第三代人又成家了。

母亲走前与桃李约好: 现在家里都有电话，每周六上午8:30是两人通话时间。这个定下来就没变过。每次通话老娘都会用浓重的莱州话兴奋的问:"桃李你好？可来电话了，赶几儿回来？"，″我好，娘你好吗？″ "好好好呀！″ 。母亲是个爽快人，说话既响亮又生动，顺便就把一周家里发生的事说一遍。有时一些事她想不通，经桃李一解释，她很快就明白了，并大声说:"经你一说，我的心扑拉地一声就开了！" 桃李与老娘朝夕相处，无话不谈，早己建立了深厚的母女之情。

1998年5月我和桃李回到莱州，由于以前父母常住石家庄，这也是十年来第一次回老家，真是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这次回家除了探望父母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 寻找奶奶的坟墓。由于城镇外扩，奶奶的坟早就平掉了。奶奶是一个十分善良、厚道的人，也是我最敬重的长辈之一，是我一生的贵人。我从小跟奶奶睡，她总是对我百般体贴和照顾。凡是对学习有益的事，她会不惜代价，千方百计地滿足我。然而在1959年农历腊月23日，由于饥饿和疾病，夺去了她的生命，年仅74岁。奶奶对我付出的太多，我却未来得及回报，至今回想起来，心里仍然有一种难以平复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