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

--刀郎新歌《花妖》赏析

宋德利

有恨无关风与月，
凄美哀怨花女心；
追魂屡错成千古，
咽咽呦呦到如今。

近日，刀郎新歌集《山歌寥哉》的第二首歌《花妖》被很多人传唱。其实，《花妖》并不比《罗刹海市》逊色。因为柔美悲戚，这首歌更加好听，更加感人。《罗刹海市》是揭露，揭露的是不公的世道。《花妖》是歌颂，歌颂的是凄美的爱情。一段悲哀、幽怨、无奈、坚毅的爱情故事，令人扼腕动容，潸然泪下。此所谓，有神曲《花妖》传世，此后再无情歌。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树木一年又一年地生长，留下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年代已经久远。然而我一直在等待，但却没有等到你，等来的只是自己的眼泪，而且是一滴滴流浪的眼泪，无休止地滴在无以计数的年轮上。开宗明义第一句，意境如此深远，感染力极强，令人潸然泪下！成百上千年已经过去，但我们仍无法见面。然而我依然坚持到处寻觅，所到之处，我留下的胭脂味依然在风中漂浮，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够闻到。

I’m the tears wandering on the tree rings.

You can still smell the rouge in the wind.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三生三世，永生永世，我会一直把你等待，我会一直把你追寻。”这就是我的诺言，我已经信守千年。如果把我的诺言刻在江畔，是否能够感天动地呢？我含泪在清冷的月光下雕刻我的诺言。我的泪水如此之多，它和着月光汇入滔滔江水，足以把全城都变成一片汪洋。那么，她为何会不停地流泪，流了千百年依然不止？原来这背后有一段极为凄美的爱情故事。
宋代临安府钱塘东，有一位穷书生。一天，他路过临安北时遇到一位富家小姐。二人一见钟情。然而小姐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竟然命人将书生杀害。得知消息，小姐悲痛欲绝，殉情自杀。阎王被两人忠贞的爱情所感动，就准许他们重新投胎到杭州，再续前缘。不料阴差阳错，两人虽然都投胎到杭州，但却投在不同的时代，朝代相隔，长达千年之久，结果造成两人无缘再见的悲剧。

If I engrave my promise on something at the river,

The water and the cold moonlight will gather in an ocean in the city.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时间如果是一棵树，我就是在时间树下一直等你的那位女子。就这样，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不理解我的凡人都在纠缠我，诽谤我，嘲笑我。说我痴心等待你，等得满头白发，还在傻等。

I have been waiting for you for a long time under the tree of time.

Vulgar people pester me, slander me and mock me for my white hair.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

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夕阳西下，天色已晚。远方仍有人在放风筝。你看那随风飘荡的风筝就像在追逐落日一般。纸鸢，纸做的风筝。夤夜，深夜。风灯，有防风装置的灯，以免被风吹灭。深夜时分，人们吹灯睡觉。如果站在风灯的角度看，就像是风灯在深夜和人们告别。而上面一句提到的风筝，恰似在深夜与主人告别的风灯。意境幽暗深邃，加强了悲凉感。在这里，女子以风筝和风灯自况。意思是说，天亮之前，风筝无法飞舞。天黑之前，风灯无法发光。而我，在再次见到你之前，倩影难寻，光彩难觅。悲凉的歌声，如诉如泣，感人至深。

Look at the kite chasing the setting sun.

It’s like a wind lamp looking back to say goodbye to the deep night.

我的心似流沙放逐在车辙旁

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

大路上有车辙，车辙旁有流沙。我的心就像流沙一样被放逐到车辙旁，在那里等候你。将来有一天你如果再返回来找我，必定会在这世上颠沛流离，也就会来到车辙旁。那时我们就能相会。

My heart is like quicksand exiled at the sides of the ruts.

If return one day, you will drift everywhere in the world.

若遇那秋夜雨倦鸟也淋淋

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

如若遇到秋夜绵绵的苦雨，我就会像是倦怠至极的鸟儿被淋得透心凉。也会像是那墙根残留的花草，在弥留之际泛着枯黄的颜色。这两句说的是，在恶劣的天气里等待你是非常艰辛的，但即便如此，我也会义无反顾，坚守在这里等候你。

If caught by the autumn night rain, as a tired bird I will be soaked through.

That will be the dying yellow lingering under the wall covered by flowers.

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

今天的杭州，在秦朝隶属于钱唐县。南宋时隶属于临安府。临安府管辖钱塘和临安等九个县。这句话说的是，你住在钱塘县东，我住在临安县北。

You live to the east of Qiantang River.

I live to the north of Lin 'an.

君去时褐衣红

小奴家腰上黄

去，离去，此处指死去。是指上文提到过的那位被杀害的男子。褐衣，是穷人衣服常有的颜色，此处指穷人所穿的褐色的粗布衣。褐衣红，指被鲜血染红，也是按指男子被杀害的惨剧。小奴，女性自谦语。腰上黄，指系着黄色腰带等黄色饰物。这里没有特殊的意义，应该是出于诗歌对仗的要求，用腰上黄，对褐衣红。

When you left, your brown clothes were reddish.

My waist-length dress was in yellow color.

寻差了罗盘经

错投在泉亭

罗盘经，就是罗盘，古代测定方位的仪器。是说用罗盘寻找投胎的方位时出了差错，因而你被投到泉亭，即一千年前的杭州。另解，泉亭，据说人死后到阴间的第七站“迷魂殿”是一座凉亭，亭中冒出泉水为“迷魂水”，从这里过去之后便到了阴曹地府酆都城。

The compass was wrongly used.

You were wrongly sent to Quanting.

奴辗转到杭城

君又生余杭

我辗转周折，终于来到六世纪的杭城，可你却被投胎到了余杭，即先秦时的杭州。我们再一次被相隔千年。临安，是十二世纪南宋时杭州的名字。泉亭，是一世纪西汉时杭州的名字。当时是（君）男子所在的时代。从西汉到南宋，中间相隔约一千年。杭城，是六世纪隋朝时杭州的名字。当时是（我）女子所在的时代。余杭，是四世纪先秦时杭州的名字。当时是（君）男子所在的时代。从先秦到隋朝，中间相隔大约一千年。上面几句说的是，我在临安，你投胎泉亭。我历尽艰辛，辗转到隋朝，好不容易才离你近了一点，但你却又投胎到余杭。我们中间一直相隔一千年。造化弄人，一错再错。

After many twists and turns, I’ve got to Hangzhou.

You were however given birth in Yuhang at last.

请注意，投胎一般都是从往生（死）向来生（活）投胎。比如一百年后两人再次投胎做人。然而在这首歌里却正好相反，从今世（活）向前世（死）投胎。问题是，男子反复投错胎，女子为何不跟随男子一起投胎呢？因为男是人，女是妖，人与妖二者不可同日而语，有本质区别，因此要分开处理。所以总是男子去投胎，女子却不能马上跟着去，而是凭借自己的超然之力追随到杭城。原因是，她虽然具有超出凡人的能力，但毕竟是女的，因此这种超凡能力并不够强，因此在要费尽周折，辗转到杭城。中国有许多凄美悲苦的爱情故事。但花妖的悲苦却达到了至极至尽。她与心上人相爱却无法聚首，本已苦不堪言，偏又多次投错胎！这样的悲苦简直已经抵达巅峰！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歌曲，能不令人扼腕动容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2023年8月22日美国新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