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书的故事（之六）

作者 潘子立 November 9, 2024

《歌德名诗鉴赏》终于完稿，明后天就可以交出版社了。最后一次修改，砍掉两万余字，前言《漫话歌德的抒情诗》和附录《德语诗歌韵律ABC》似乎还是太长，全书估计将达38万字上下。这本书实在是意外的收获。因为从来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去评析诗歌，何况还是歌德的诗。起初只是因为译《浮士德》，其中有可以独立成篇的短诗，如《复活节郊游》《图勒王》等常见于德国出版的歌德诗歌选本，是《浮士德》一书引人注目的亮点、美点，译出后写了几篇读后感之类的东西，想学晦庵的《书话》，每篇以不超过一千字为度，名之曰“千字文”。有的朋友看了说好，就接着又写了十几篇，适逢敦煌出版社驻京办主任马超先生和南开大学出版社策划张彤女士先后来谈，马超赞好，张彤想要，我就让潘逸和安柯为我选购德文参考书，这才真正准备做出来出版。可以说，如果没有翻译《浮士德》，也就不会有这部书稿。这么一想，还是和赵鑫珊独特方式的激励不无关系。

昨天荣仙说，收到样书后，要尽快寄给鲍和赵和另外几位。

是的，应该。

回头看这十年走过的路，明显是走上坡路，像爬山：1997年出版《格林童话全集》，2003年《海涅全集》，去年出版《[德汉对照]人类命运攸关的时辰》（即近几年畅销的《人类群星闪耀时》）这两年做了《浮士德》和这本《歌德名诗鉴赏》，客观地看，应该说是一个比一个高的山头，至少后两本的难度要比前面的大。

读了赵鑫珊的书，如果只有感触，再无其他，那就不会有这两本书了。

是的，应该感谢他。 （2007-5-19）

这是文件夹里一篇旧文的两段文字。里面提到的晦庵，即作家唐弢。关于他，我知道的很少。已经记不起何时从何处读到，唐弢先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和鲁迅先生有过交往，时以笔名在上海报端发表杂文，文笔犀利老辣，风格颇类鲁迅，故屡被误以为系鲁迅化名所写。记得曾读到：一次他登门拜访鲁迅，鲁迅对他笑道：你写文章，我替你挨骂。

1963年一次逛书店，买到晦庵的《书话》（北京出版社 1962年6月第1版）。我很喜欢这本书。书不厚，178页，76千字，定价0.45元。晦庵的《书话》共40篇，着重谈书，也谈作者的人生道路、文章风格，旁及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至解放前的文坛状况、掌故，均有所记述。从谈《守常全集》介绍李大钊到《再谈翻版书》，55页，不到全书三分之一篇幅，所谈论的作家及其著作就有鲁迅、刘半农、刘大白、王统照、朱自清、许地山、王鲁彦、闻一多、朱湘、梁遇春、茅盾等人。这些都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文坛上的知名人物，虽然其中一些人的名字和他们的著作，现在40岁上下的人知道的已经不多了。唐弢先生不是正襟危坐讲授五四运动以来的文学史，但书中对文学史上许多当年有影响的重要作家及其作品的精辟评述，令人印象深刻。

“评论作家及其作品而令人屡读不厌，实在难得！”这是我50年前随手写在此书空白处的一句话。
这位老作家非常讲究文章的写法，他在《序言》里写道： “我曾竭力想把每段《书话》写成一篇独立的散文：有时是随笔，有时是札记，有时又带着一点絮语式的抒情。通过《书话》，我曾尝试过怎样从浩如烟海的材料里捕捉使人感兴趣的东西，也曾尝试怎样将头绪纷繁的事实用简练的的几笔表达出来。”

开始写歌德抒情诗赏析文章时，我就想到晦庵《书话》，有意效仿晦庵《书话》的写法，把赏析文写成一篇篇独立的散文，从记述歌德生平与评述歌德诗作的大量文字材料中，捕捉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发掘出诗篇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如此，既能增强可读性，也能比较生动地揭示出诗人丰富的精神世界和感情生活，令读者更进一步走近歌德，走进歌德的诗苑。我从六七种德文歌德诗歌选本中选译了近百首歌德诗歌，写了60多篇赏析文初稿，最后留下58篇赏析文交付南大出版社。原先“每篇以不超过一千字为度” 的设想，不久便发现难以贯彻始终，于是转而采取“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办法。看来，着手做一件事情之初，便定下一个框框，多半是不切实际的。这本书我原来拟定的书名是《歌德名诗鉴赏》，南开大学出版社把书名改为《漫游者之夜歌》。《漫游者之夜歌》（Über allen Gipfeln ist Ruh’）是歌德抒情诗中堪称绝唱的名篇，以名诗的篇名作为诗集书名，并不少见。后来看习惯了，渐渐觉得这书名改得好。

歌德抒情诗赏析《漫游者之夜歌》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这可说是我的一本散文习作。它是谈歌德诗歌的普及性读物，希望可以雅俗共赏。我想，让人比较轻松地读下去，不那么程式化地评析外国著名诗人的佳作名篇，或许是我们眼下的诗歌爱好者所需要的。“阳春白雪，和者盖寡。”故我满足于写这样的赏析文，为它的成书、出版感到高兴。

2007年11月，《漫游者之夜歌》出版，拿到样书后，我便把它和同属南大出版社出版的拙译《[德汉对照]人类命运攸关的时辰》以及《浮士德》译本样稿（约全书的六分之一）一起寄赠赵鑫珊。赵曾向上海文汇出版社编辑梅先生推荐拙译《浮士德》，让梅先生看《浮士德》译文样稿与《漫游者之夜歌》。此事后来没有下文。虽然文汇出版社对赵鑫珊的推荐没有积极回应，但我觉得赵鑫珊能这么做，已经很够意思了。

子立
2019/2/17初稿
2019/2/21修改

【作者简介】潘子立先生是我国著名德语翻译家，天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1938年出生于福建省泉州市，1955年厦门集美中学毕业，同年考入北京大学西语系德语专业。1960年毕业，分配到天津大学任德语教师，直至退休。青年时代开始尝试德语文学翻译。自1963年发表翻译作品威尔第歌剧脚本《阿依达》，累计出版翻译作品二十余种及散见于国内多种文学期刊、选本之诗歌、小说十余种。主要译作有《格林童话全集》《浮士德》《伽利略传》《轮下》《歌德诗选》《海涅全集》（第三、四卷）等，著有歌德抒情诗赏析《漫游者之夜歌》。潘子立的夫人许荣仙1965年毕业于南开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毕业后在天津大学任教，长期从事研究生英语教学工作，副教授职称退休。育有两个儿子事业有成，一位在德国，另一位在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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